日本氫能源計劃：贏了科技輸了政治

 

    奧運會背后的野心

 

    日本積極提倡發展氫能源的理由很簡單，因為這是日本極少數還能全面領先世界的產業。日本想盡量發揮自己的長處，就像80年代的消費電子產業那樣，制造一個經濟振興的缺口，現在無論是氫能源的實用技術，還是燃料電池的制造工藝，日本的技術儲備都是全球最多最強的那一個。

 

    僅僅一個豐田公司在氫燃料電池系統上就擁有6000多項專利，占了全球相關專利的一半。如果有其他國家選擇氫燃料電池取代汽油，日本無論是賣產品還是賣技術授權都能賺大錢。2020年底，豐田推出了第二代氫燃料汽車，大幅提高了續航能力。2021年5月份，這款車型首次完成了24小時耐力賽，這也是全球氫燃料汽車第一次通過類似的測試。2021年3月份，日本又建成了全球最大的氫氣生產設施，進一步加強了在產業上游的優勢。

 

    最近二三十年，日本一直在苦惱傳統的優勢產業衰退，同時又缺少新興產業遞補，如果氫能源能夠成為下一代的新能源主流，那么它就可以成為新支柱產業幫助日本扭轉長期的產業衰退，走出經濟停滯。在日本看來，氫燃料電池成為新能源的第一選擇差的不是技術，而是宣傳和認同，所以他們要在奧運會上拼命推廣。日本已經很久沒有領先世界的獨創技術了，為什么忽然在氫能源方面占據這么大的優勢?

 

    日本在氫能源領域其實也是后來居上的，1960年代，美國阿波羅飛船上已經使用了氫燃料電池，而日本在70年代危機以后才開始重視替代能源，經過研究對比，日本選擇了氫能路線作為主要突破方向。70年代日本政府和企業開始投資研究，80年代基本確立了產業方向，90年代日本大型企業在政府支持下開始對整條氫燃料電池產業鏈進行布局。在20世紀中后期，和歐美相比，日本的產業整體規劃水平更高，長期執行能力更強，日本通產省一度給全世界上課，教其他國家制定產業政策。同時，日本之前30年的經濟高速發展階段積累了大量資本，有能力在氫能源方面長期投入。

 

    20世紀90年代，國際油價處于歷史低谷，1998年底，一桶石油還不到10美元，當時如果沒有政府強力推動，企業根本沒有開發新能源的意愿。全世界能源行業都減少了新能源開發的研發投入，只有日本因為本土缺資源，而且在上一次石油危機中受過沉重的打擊，所以依然關注新能源技術。在政府協調下，日本對氫儲能技術進行反周期投資，在繞不開的技術路線上拿到了大批的關鍵專利。從其他行業的歷史經驗來看，一旦形成橫跨全產業的專利墻，積累了豐富的制造經驗，只要領先者自己不犯錯，其他人就算投入幾倍的資源也很難追趕超越，

 

    現在的日本應該感謝自己在低油價時期的明智選擇。

 

    五常國家的“默契”

 

    按理說，日本現在應該占據了全面的優勢，坐等別人上門來買技術買產品就能賺錢，為什么在奧運會之外就看不到日本的氫能源汽車呢?

 

    譬如中、美、歐已經默契的選擇了鋰電池技術路線，這些國家雖然也開發氫能源，但主要是作為備選的技術路線或者是作為純粹的技術儲備。

 

    所以無論是政府還是企業，都沒有在全國建設氫能源基礎設施的打算，也很少開發適合本國市場的具體應用技術。所以氫能源汽車的應用成本一般非常高，目前一座加氫站的建設成本是加油站的4倍以上，運營費用成本是7倍，同時，因為氫氣要加壓儲存，加氫站和運輸管道的安全性一直沒有得到公眾的認同。

 

    就在鋰電池汽車不斷取代傳統燃油車的同時，氫動力汽車反而距離實用化越來越遠。2021年2月份，日產汽車宣布停止開發氫燃料電池車，7月份，本田也跟進叫停了氫燃料汽車，奧運會結以后就要正式停產了。雖然日產和本田都聲稱這只是暫時停止研發，他們仍然看好氫能源的長遠前景，但如果日本企業自己都不堅持氫能源了，其他國家自然更不可能來分擔進一步開發商業化產品的成本。目前，日本的大企業只有豐田一家還在堅持自己的氫能源“信仰”，其他企業都有所動搖，日本似乎正在逐漸丟掉過去20年積累的新能源技術優勢。

 

    國際學者表示：日本選對了新能源的戰略方向，但是選錯了技術路線，和氫燃料電池技術綁定太深，所以落后。其實與其說日本選錯了技術路線，不如說是日本在政治上走錯了方向，現在氫燃料電池產業鏈的確有一些技術難題，比如說催化劑中毒、儲存安全性不足等問題。

 

    但是退回到2010年前后看新能源行業，無論是發電還是汽車行業，幾乎所有技術路線都有一大堆繞不過去的問題，也有一大批忽視技術難題，騙取投資的泡沫公司。十年后的今天，很多新能源產業都挺過來了，甚至可以無視油價波動強行占領傳統能源的市場。

 

    2020年日本GDP有5萬億美元，不算少了，但是中國加上歐盟差不多50萬億美元的GDP重點投資方向都是鋰電池，無論是比市場還是比政府補貼，氫能源汽車的進步速度都要比鋰電池差了十倍。就算豐田努力推廣，那也沒有錢搞定每個技術細節。

 

    最終，氫能只能成為一種有潛力的技術儲備。所以說日本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站在大多數經濟強國一邊，最后像二戰末期一樣被全世界圍攻，浪費了新能源方面的先發優勢。

 

    更進一步說，之所以日本沒有帶動其他國家一起來開發氫燃料電池，原因恰恰可能是因為它前期的技術優勢太大，擺出了一副吃獨食的樣子，導致其他國家一致決定不帶日本玩了。

 

    日本的經濟結構以綜合性的企業集團為主，這些大集團一旦進入一個產業往往就喜歡不斷向上下游擴張子公司或者收編關聯企業，抱團運營。這套模式運行順暢的時候，能夠發揮出1+1大于2的產業集群效應。

 

    二戰以后，日本率先創造東亞奇跡，在歐美系文明之外創造了第一個發達工業國，背后就是這套經濟體系模式的成績。不過這種做法也帶來了一個副作用，就是日企搭建的產業鏈相當排外，喜歡吃獨食，其他國家的企業想通過做日企的供應商搞產業升級，要比進入其他國際市場困難好幾倍。如果其他國家和日本企業的技術落差比較大，只需要提供原材料和農產品，那矛盾還不明顯，但是如果其他國家自己也有一定的工業實力，你就會發現，除非讓日本人直接來投資，否則幾乎沒有分享技術紅利的可能性。所以如果還有別的選擇，其他工業國家就不會選擇和日本合作。

 

    國家戰略落后于時代

 

    在新能源這個潛力巨大的行業，日本企業和過去一樣，搭建了完整的產業鏈，還用專利封鎖了所有技術路線，別國企業新進來只有給日本人打工和做代理的選擇。所以在氫燃料電池和其他技術路線相互競爭的時代，中美歐默契的選擇了不帶日本玩，只把氫能源當作替補方案來開發。平時中美歐之間，甚至中國和加拿大之間經常要因為新能源的專利相互起訴，為了鋰資源明爭暗斗，但這恰恰說明各國都能從共同選擇的技術路線得到利潤，可以在相互斗爭的同時一起產業升級。

 

    日本貌似占據了技術制高點，但是投資拉不到盟友，銷售找不到市場，只能看著自己的氫能源專利逐漸過期，技術路線逐漸邊緣化。

 

    日本氫能源發展困境，從深層原因來說，是國家戰略落后于時代的結果。日本塑造獨占式的產業鏈，對其他國家只要市場，不留發展機會，這本質上是19世紀的意識形態，是二戰以前的發展模式的持續，類似于英法的老式帝國主義，遠遠落后于二戰之后美蘇基于普世意識形態的全球秩序。

 

    如果日本要求其他國家強行配合，必然會制造強烈的反彈甚至圍攻，只是因為日本在冷戰時期主動配合了美國的全球戰略，而且其他的亞洲國家暫時沒有工業經濟，日本的獨占式發展模式才能在美國的寵愛下續命到21世紀初，之后就成了日本的負面資產，這說明戰術上的勤奮不能彌補戰略上的錯誤。

 

    氫能源本身的應用前景是很廣的，技術上沒有問題，日本對于傳統路徑過于依賴，忽視了產業發展的客觀規律。更加讓日本被動的是中美歐氫能計劃布局已久，一場能源大戰已經拉開帷幕，氫能較量已經無可避免。見道網

 

    標簽：

 

    日本　氫能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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